乡村提水闸
在济阳县李官村的村西头,有一座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修建的小型提水闸。如今风雨沧桑,断壁残桓,几乎变为了一堆废墟。
在过去的几十年间里,这座提水闸承揽着附近及南北上下几十公里的农田水利灌溉和牲畜用水,相当于一座现代版的“小三峡”水库。它能截留上游过来的水在此储存,形成稻田和庄稼地自流灌溉,而下游或周边急需用水时,又能提闸分洪,让储存的水源源不断地流过去,起到灌溉土地和缓解干旱作用。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间里,李官提水闸为农村水利建设可谓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也赢得了百姓对其的肯定和好评。
时光匆匆,提水闸历经四十多年的风雨洗礼,像一个肃穆老人在时光的流逝中佝偻着残体静默无语。如今北方很多河沟断流,一些早年的水利枢纽都已经退出了“风光舞台”,李官村的这座“小三峡”也未免例外,因无水的事实结束了它辉煌的水利工程历史。可它昔日的辉煌依旧镶嵌在很多人的记忆里。
修建这座提水闸时,我大约四、五岁,依稀记得当年修建提水闸时的热闹场景及热火朝天的大干场面。因为处于本村地理位置核心,这座提水闸完全是由李官村里的村民集体出资。
李官村的地理位置较高,上游过来的水在流经村西头的土河时易积聚水源。为能灵活方便用水,李官村委召集大家商议,并上报公社经批准,利用本村的地理优势,在村西头修建一座提水闸水库。一来方便本村用水;二来也对上下游的村庄农田水利灌溉有很好的利用价值。此策得到了全村人的拥护和赞成。说干就干,村里买来石头、沙子、水泥和红砖,村里有现成的瓦匠石匠,不用讲任何条件,当时村民都在生产队里劳动,属于集体所有制,号召力比较强。大家齐刷刷地进入各自的角色,摩拳擦掌,等待一声令下,准备开工施展自己的拿手本领。
村委筹备好各种石料及物料之后,在一个初春的早晨,提水闸开始了人工挖掘和修建。我至今还记得那天开工时的场面,村子里男女老少齐上阵,有力的出力,年老体弱的及妇女帮工地上的施工人员烧水做饭。我爷爷是村里最好的瓦匠和木匠,因为行动不便,大队干部专门让村里人用地排车把他拉到工地上,为施工人员“长眼色”。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监工,为工程质量把把关。
提水闸的修建耗时仅半个月的时间就建成了。想想那时的承建速度还是比较惊人的。桥面和栏杆是红砖铺就垒制,桥的内在结构用钢筋水泥砌成,呈拱形。包括闸板也都用钢筋水泥浇灌后制成,相当坚固结实。桥的外侧,用红砖砌成两边是梯形的泄水口,面积很大。桥下有一个大出水孔,两侧各有一个小出水孔。此桥也叫三孔桥。水流湍急时,两侧的小孔能为中间大水孔缓解压力。平时水流弱时,当中一个出水孔就能分洪泄水。那时候的提水闸,相当于一个“小景点”。如果需要分洪提闸时,村里会专门派人爬到有三米多高的提水闸上面,用摇把子拧动上面的螺丝,碗口粗的轴承将挡住水的闸板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提起来。顿时,滔滔清水向北流。河水翻卷着浪花,鱼虾在奔腾的水面上跳跃着,轰鸣的水声一路扬歌,飞溅出晶莹及洁白的水珠,场面十分壮观。经常在提闸放水时,有大鱼蹦跳出水面,重重地摔落到桥面上,惹得孩子们一哄而上。村里很多人没事时都爱到闸口上转一转,钓钓鱼,摸摸虾,洗洗农具。或是下地回来坐在桥岸边,将双脚浸入清澈的水中,任意摆动,享受着舒适及小鱼儿在脚边不停地咀嚼。
很留恋那个提水闸的年代。绿树清水,稻花飘香,李官村的水稻就是在那个时候种植起来的。因为有现成足够的自流水灌溉,水稻的种植几乎连年大丰收。随之,周边及下游的村庄也在“享受”了从李官村流过来的水源,跟着种起水稻来。可谓是: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啊!包括后来的梢门大米,就是从那个时候因水源充足和好的利用才开始普及种植水稻的。
如今,北方大多数河流都已断流、干涸,原来每年都能组织劳力深挖一次的沟渠也因无人过问日渐淤积与地面齐平。往昔河水涨满的沟壑,早已夷为平地。李官村的提水闸也未能幸免,除了残存的主体,桥面两边的土河也因无水种上了小麦、玉米等其它农作物。日渐月累,土河成为了茂密的庄稼地。
这几年来,黄河里的水比从前少了很多,有些地方都逐渐露出了河床。往昔来来往往的船只及轮渡,早已消失在记忆的视线里,再也没有了“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景象。那种自然形成的美景及长夜里从黄河岸边传来的悠长的汽笛声,从此淡出我的记忆渐去渐远。尽管南水北调对北方的干旱起到了力挽狂澜的作用,但与从前的景象相比也是杯水车薪。要想恢复当年“村村清泉四面淌,滔滔河水向东流”的画面,恐怕不现实了。鲁北也曾有过“小江南”的历史,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只是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而过去了的一切,在今天看来却再也不能复还。“百川东到海,一去不复返”啊!
尽管有时侯午夜梦回还能看见它的影子,可如今,那座提水闸已经因修路毁掉了。原来我曾经作为回家时的一个醒目路标也随之消失。只是人到中年的我,却常常为回老家而忐忑不安:我再踏上回乡的路时,我还能找到从前的村口吗?
我常常忆起那座消失了的提水闸,想起年少时在提水闸畔玩耍及在水库里游泳的欢乐情景,也想起提水闸给农田水利灌溉带来的无尽好处。近来,在参加一个全国文化遗产交流座谈会上,我情不由衷地谈起老家的提水闸来,使得不少文化学者也对其唏嘘不已,对发展乡村旅游文化建设以及如何保护农村现有基础性生态建筑纷纷提出了独特建议。
李官提水闸,虽不是什么文物或古老的建筑物,可是,一座承载了几十年的农业水利工程枢纽,能让深有体会和从中获得好处的人们从记忆里轻松忘却吗?这恐怕不大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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