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盈：三峡水库工作者访淡录

侯德封

侯德封自己去到三峡从事地质勘查了以后，他的感想是“名人胆大”，因为在没有得到确实材料之前，那个“梦境”必须经过重行修正。原定的6个地点之中，距离宜昌30里的石牌附近的地形并不理想，倒是距离10华里地方的南津关，即峡口地带比较有望。

“萨凡奇的第一号石牌附近的坝址，两岸的岩石都很坚固，不过根基须坐在石牌页岩里面，以偌大的工程放在最不坚固的页岩上面，实是一件最不妥当的事。第一号副号坝址在大小两平善坝之间，两岸山石是灰页岩页岩间互层，并且受了严重的压碎作用，没有方丈的石头不弯曲不裂碎的。今日若将多尺高的水压力放在这破裂石头上，而希冀能稳固，稍微实际注意这问题的人都不会相信，号称专家者当然不要闭着眼睛来说话。”

石牌的得名系由江右岸立壁之上，一数丈高石孤立成牌状，石材多被开成石方。江北有鲁班庙，又成人形者称艄公艄婆，左右相对。附近有老虎洞，内有钟乳堆积如虎头。有寡妇崖，为一高有百余公尺的石头与主要岩壁□开，战前曾以大铁练系之，后被不平人取去。有仙人桥，两山相连，下有涵洞。这些页岩沙岩等粗老地质外拥有嶙峋壁立的矽质石灰岩。

“第五六号坝址在南津关附近，地形太低，两岸山头高在海拔公尺以下，但工程设计的坝址高度为公尺，可谓痴人说梦，画饼充饥，根本不能成立。此外坝址还有一部分要筑在红色砾岩以上，那种岩石见水即化，是要不得的，何况红色地层与下面的灰岩中间，有一个不整合面，定是漏水的所在，怎能作为拦水坝址呢？”

“日本在与国军对峙的南津关对面筑有工事，因为有数十公尺红色石层不够坚硬，他们只修了一圈公路，筑有洋灰房屋。这里的红色地层以下是奥陶纪石灰岩，可以烧石灰。石灰岩中又夹有页岩，漏出了山上人家最好的水源，化石中有三叶虫标本。从此起，就看山势渐高，开始入峡。”

“第三号（即三游洞下游）坝址岩灰比较还算不坏，山形也不够高，山顶达公尺，但两旁有低的坝口，延长坝的高低度后，也许还有可能。”

“这里岩壁高处为宜昌名胜三游洞，宋白乐天、元徽之及苏东坡等先后来此游历。下劳溪两旁石钟乳很多，江边有一硝洞，有人说洞内可通里外的当阳，未免近于神话，不过数里外山上的谷草被水冲时，可以从洞中流出来，本地人言之凿凿。”

从江边爬到山顶时，这公尺之上，人烟相望鸡犬相闻，诚然别有天地，几乎不知道山是那么高，谷是那么险，人家安然住在高处，若无其事。长江的支溪到溪口处总是留1个80公尺高的瀑布，可是瀑布之上，又是平溪静水，幽然无波。

“第二号（在三游洞上游）坝址比较好一点，因为地形够高，而岩石也不太坏，所差的是有一部分岩层粗松一些，似乎也不严重。不论第二号、第三号坝址，如果建筑，最好能按原计划地点向西移一段比较为合适。比如说，二号坝址筑在三游洞口上，既不够稳固而山形也不够高。”

这仅是指横断江面上公尺，江下公尺的拦水坝工程而言。一要研究地形上的便利，二要看地质及岩石，三要看提高水位至吴淞零点上公尺对各方面的影响。此后再谈到开石洞28条为下水道及发电厂，石洞长处最少１公里，发电设备是立井，以防空袭。

“到了这个涵洞问题，也是第三号与第二号的坝址比较要合乎条件。这种圆径到15公尺的涵洞的条件，要坚固，不可随凿随塌，裂隙要少，不至于漏水。无论地下厂房、工作道路、出入直井都是以干燥为前题〔提〕。即便是有防水材料，但自然条件还是首要，若在上下洪溪之间，岩石破碎，裂隙纵横，必然要大伤脑筋，石牌与松门溪之间，洞长至少有2公里以上，要通过页岩区域，开凿固然容易，但保持却很难。所以说，岩石较厚及页岩较少，还是要在二三号坝址上加以研究。”

侯氏虽然是个地质家，同时还是一个诗人，壮游归来，得诗多首，但从他的诗中，却闻不到这种严厉的批评的地质家气息。

三这件大工程中止后，三峡水工筹备处主任张昌龄在事后这么说道：“我们所要作的三峡工程，以发电量而言，为美国大苦力坝的5倍，为波尔多坝的8倍，为苏联地尼泊尔坝的16倍，为美国ＴＶＡ全计划的4倍，它若完成以后，所能给予中国工业及国计民生的影响，一定比前几个更为伟大。”

“不过，波尔多坝的完成，前后经过三十几年的探勘研究与施工，耗金2亿余美元。ＴＶＡ的完成，也经过20多年的奋斗，且正遇到罗斯福实施新政才能实现。地尼泊尔水闸，是靠着苏联全国上下的节衣缩食才告完成。我们的经济与技术基础均不如美苏，而三峡工程的伟大，又超过了前者，其非旦夕所能达到，是当然的。”

徐盈作品集

“这现实是活生生的，一片诗人所歌颂的美景，变为生产富力的源泉，有无数的资源得以利用，无数货物得以制造。过去所认为天堑的蜀道，忽然成为几百里的人造湖泊，舟楫往返，有如洞庭、鄱阳。而下游的水灾也不再为患，良田万亩，不再成为旱灾，周围10余省的人民，都能得到廉价的电力。这代价是需要多少人与多少年的奋斗，不可能随便得来”

三峡水闸完成的第一牺牲便是四川山地内公尺以下的农田，都要被水所淹没。重庆海拔约在公尺，这以上所受的影响较小，四川盆地的灌溉面积增加也很有限。但这以下，涪陵向东，主要的农田一是在江岸附近，一在江岸上公尺以下。又如开县河谷，是川东米区，滨水线要到公尺，则必全部淹没。侯德封先生视察归来后说：

“在这个川东山区内，老农田区被水泡起来，新的灌溉区限于地形，不能有很大的开展。因为在这里，公尺范围内没有缓谷平地。限于地文史的规律，一般江边平地之上，总有１个走廊式的槽壁，较江面高出公尺，才又有第二个平缓地形，在公尺以上有平谷的，仅有云阳的磨刀河，涪陵的江北溪。”

建设与破坏是相对的，没有牺牲便没有收获。只是ＴＶＡ的工程都在支流，在荒原，而我们ＹＶＡ则是在主流，而且被淹的是支持了10年抗战的土地与人民。“淹没的地带究有若干，失田的人民究有多少，这些劳工与整个工业的配合又如何？水位提高之后，萨凡奇的计划中说，渝沪间可以行驶万吨的巨轮，假如四川每年的出口货只有３万吨，那岂不是３船就可以运完了？有联带关系的农牧事业如何开拓？”我们这个梦境是只能用望远镜来遥望的，若用显微镜看起来，即千疮百孔，救不胜救。而主要的还是政治与建设的配合问题。

外国来的专家们自有其报告，也自有其论断，但在中国人民的眼睛中，我们自然要接受别人的经验，但同时我们也不能过分自卑，尤其是一切要从我们自己作为出发点，我们没有必要遭受这么一个大牺牲，而只为别人解决肥料问题。近的固然要考虑，远的也一样需要考虑。

“三峡勘测规划的暂缓办理”，张昌龄在结束时候说，“非是停止进行。目前工作的结束只算是告一段落，但为了以往成果不至虚掷，以为开始稍有基础，我们决定拟具一个总报告。实地勘测工作全部停止了，工程资料，垦务局设计，水力处的规划地都中断了，但属于延续性的，如水文记载仍然继续下去。这个大型水电厂的工作虽然告一段落，但我们相信，水力总处的工作不会停止，中型水电厂的设计与营造，仍然是有水力资源地带必不可少的工作，用来供给近二三十年来的需要。”

江权三回忆录

忆三峡水闸与战后宜昌筹备建市

江权三

现代历史上，宜昌曾经两度筹备建市。第一次是战前的年，第二次为战后的年，后者与三峡水闸工程相关联。我是宜昌人，年起在宜昌县政府等机关供职，故里沧桑耳闻目睹，尤其对修建三峡水闸、宜昌筹备建市之事更是记忆犹新。

宜昌，自清末被辟为对外开放的通商口岸后，古城大门洞开，英、美、法、德、意、日等国商人纷纷来宜经商，英、德、日在宜设立领事府（馆），其他国家也设立了相应的办事机构。民国初年宜昌成立了商埠局，对商埠区进行了规划和建设，尔后市区不断向南郊拓展，先后修建了通惠路（今解放路）、中山路、云集路、陶朱路、一马路、二马路、福绥路、滨江路、大公路等新型街道，与城市配套的各种功能设施亦相应建立，并初具规模。这就是当年人们戏称的“十里洋场”了。

仅从这些街道的命名，不难窥见当年宜昌迈向现代化开放型城市建设的足迹。通惠路意即万国通惠，云集路取意万商云集，陶朱路寄寓发展商贸经济的企望。“陶朱”源出春秋时越国大夫范蠡弃官在陶（今定陶县）经商致富，改名为陶朱公的典故，历来从商者常以“陶朱事业“自诩。至于“马路”一词，就更非我们的老古董了。

开放后的宜昌，商贸日趋繁荣，进出口货物总值逐年上升，最高年份年达.93万海关两,城市常住人口连年增加,到20年代末期已超过10万。此时宜昌已由封闭式的古城，发展成为具有开放型城市的雏型，为湖北第二大城市。年宜昌市政会议应运而生，着手筹备建市。拆除了古城墙，建成环城马路，使城内外商业区扩大、联片。后因种种原因，年宜昌市政会议撤销，第一次建市虽未能如愿，但现代化城市建设仍在继续进行。

年抗日战争爆发。年6月日寇攻陷宜昌，旧城新市毁于一旦，城市房屋毁损达90％，在全国罕见。如果说宜昌第一次筹备建市，是为适应开放型商埠、建设新兴城市、发展经济的需要，那么战后在城市得到一定恢复的基础上的第二次筹备建市，就是直接与三峡水闸的建设息息相关了。

年武汉日报文章

伟大的革命先驱孙中山先生在其所著《建国方略》一书中，首次提出利用长江水力、建设三峡水闸的宏伟计划。然而几十年的风雨岁月，这张美丽的蓝图只给了人们一个美好的愿望。

抗战末期的年6月，中国政府终于邀请了美国著名水利专家、素有“河神”之誉的萨凡奇博士，对长江三峡进行实地考察。萨氏来华后，首先考察了长江上游的支流，尔后于9月由江防总司令吴奇伟将军陪同从四川来到湖北，旋对西陵峡之平善坝一带作了历时7天的踏勘，初步计划在南津关至石牌间选定坝址。这时的宜昌城及其以东地区尚在日寇占领之下，敌我对峙于南津关西陵峡口。平善坝位于石牌要塞的前方，距敌人阵地不足7公里，随时都有敌机的扫射轰炸。萨氏在炮火纷飞的前沿阵地进行坝址踏勘，不能不算是一次壮举了。随后提出的《扬子江三峡计划初步报告》，其建设规模为：发电装机容量万千瓦，可供电18个省区；提高水位米，可灌溉农田万英亩；万吨级大船直航重庆；估计投资10亿美元。

萨凡奇在西陵峡考察期间，江防总司令吴奇伟、湖北省第六区（即宜昌地区）行政督察专员于国桢在宜昌县三斗坪举行招待会，热情欢迎萨凡奇。出席招待会的，有当地军政要员、机关法团负责人。三斗坪地处抗日前线，那时美国、苏联军事专家到此视察已是习以为常，但像萨凡奇这样的水利专家光临，尚属少见，当地军民包括笔者在内无不感到惊讶与钦敬。

抗战胜利后，中国政府与美国政府签订了三峡开发合约，将兴建三峡水闸工程推进到实施阶段。年初，扬子江水利委员会等单位派员来三峡进行勘测。以三峡水闸大坝建在宜昌附近的长江上，为举世瞩目，需有一座规模宏大、工业发达、商贸繁荣、马路宽阔、街道整洁、环境优美的城市与之相匹配。为此，六区、县府奉命筹建宜昌市。首先成立了市工务处，任命张境（宜昌人，号止成，留日学生）为处长，负责开展工作。先是对宜昌城区进行测量，制定了新城市建设规划，并绘出了简要规划图。